一个盛满了清水的玻璃杯被递到了哈利的嘴边，“喝点水。”低沉的声音蛊惑着。哈利抗拒着想要挣脱斯内普的怀抱，但是对方却将他搂得更紧。
“放开我！斯内普！”哈利在眼泪中大叫，挣扎中打翻了斯内普递来的水杯，玻璃杯【咚】地一声撞在了地上，虽然没有碎裂，但里面的清水洒在了黑色的地毯上。哈利此时却没有空暇顾及这些，他的心仿佛被猛兽的利爪残忍地撕裂，他在流血，在看不见的地方流血，他无法接受任何人的触碰，斯内普的怀抱就像烧红的大釜，让他一刻也无法忍受。“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求你！”
“放你回到那些痛苦的自责中越陷越深？不。”斯内普捉住了哈利因为挣扎而胡乱挥动的手腕，强迫两人的视线交汇，“这可能会让你感到应激和过度自我保护，但你需要学会发泄你的痛苦，否则你永远不会向前看。”
“向谁？！”哈利尖叫道，他试图从斯内普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却没能成功，“向你？！向一个因他的死而幸灾乐祸的人？！做梦！”
“老实说我在听到这消息的第一时间确实感到一丝难以察觉的快感，波特先生。”斯内普说，他将还在挣扎的哈利放到了地毯上，另一只手压住了他的肩膀，以获得更多的控制权，他的脸悬在哈利的正上方，黑眼睛紧紧地锁着哈利的。“这些如你所知是一些历史遗留问题，但这不代表我不知道你正在遭受何等的伤痛，你在经历创伤后的急性期，如果你不去直面你的痛苦，那么你将被困在里面一辈子。”
“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哈利激动得红了眼，他没有一刻比此时更加厌恶斯内普，他体内的力量仿若一头成年雄狮，他想要扑倒斯内普，用锋利的牙齿撕裂他脸上的面具，他的血液都随之燃烧着，想与斯内普同时化为灰烬。“你从来没有心，你根本不会理解——”
“——理解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导致最在乎的人丢掉性命的感觉？”斯内普低吼着打断哈利，他永远一张蜡白的脸颊上因为不知是愤怒还是什么情绪染上的红晕，钳制哈利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哈利吃痛闷哼，并因为斯内普的话而畏缩。“你以为你沉浸在这种毫无意义的自责之中就能挽回一切吗？”
哈利别过脸不去看斯内普，眼泪从眼角默默地滑落在身下地毯上，斯内普不可能理解他此刻的想法，就算他是凤凰社的人，而即使是邓布利多，也不可能理解哈利此刻的痛苦——他们永远不可能理解小天狼星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放开我。”哈利停止了大吵大闹，冷静下来低声说，“不要试图做一个人生导师，斯内普，你我都知道你根本无法胜任这个职位。”
“我没有试图做一个人生导师，波特。”见哈利不再挣扎，斯内普的钳制也随之放松了许多，但他的语气还是十分严肃，“而且我说我知道你的感受也绝不是空虚的客套话，以为你所受的痛苦也和你的身份一样，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嗯？”
哈利咬了咬嘴唇，不予作答。
“有一件事邓布利多一直没有告诉你，波特，他希望隐瞒到战争结束。”斯内普再次开口，此时他已经松开了对哈利的钳制，向后坐在地板上，这使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显得不再那么紧迫。“是我杀了你的父母。”斯内普平静地说。
哈利瞪圆了被泪水朦胧的双眼，惊诧地转头看向斯内普。“你在说什么？！他们是被伏地魔杀死的，大家都这么说……”
“黑魔王杀死了他们，而我——是导致这一切发生的人。”斯内普抬起了目光，两人的视线再次交汇，“我害死了你的父母，波特。那个预言，是我传达给黑魔王的，虽然那时我不知道它指的就是莉莉……”
哈利皱了皱眉，他不知道斯内普为什么要说这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得更加痛苦还是更加愤怒，“……可是，为什么？”
“我是食死徒，波特。”斯内普讥笑着说，“我奉命监视邓布利多，就应该把我看到的和听到的全部告诉黑魔王。”
哈利彻底被搞糊涂了，从他已知的信息拼凑来看，他无法判断斯内普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了。“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他的心里一团乱麻，此前他几乎用尽了自己的恶意来揣测斯内普，但当斯内普在这个时间点上亲口承认自己的恶行时，哈利又不希望他说的是真的。“你是想告诉我，你之前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你从头到尾都是伏地魔的人？”
“不是，波特。”斯内普摇了摇头，“我在尝试让你信任我，所以我把一些邓布利多不希望你知道的信息告诉你。”
哈利眨了眨眼，眼泪已经有了些停歇的趋势，但还是肿痛着。
“我说过，我知道你的感受不是因为我想说一些空洞可笑的安慰话，”斯内普低沉而缓慢地说，哈利也终于察觉到斯内普的那种无以名状的悲痛的原因，“因为你母亲的死亡是由我一手造成的，是我亲手杀死了我人生中最重要一个人。”
“可是……你和妈妈……”哈利没办法流畅地组织语言，他不理解斯内普为何表现得如此痛苦，他以为斯内普对于妈妈的感情就像马尔福对于赫敏的一样，“你……我看见你叫她泥巴种……”
“我们曾经是挚友，从入学前就开始了。”斯内普摇了摇头，似乎沉浸在一段痛苦的回忆中，“至少直到那个夏天之前，我们都是。而那时的我，足够愚蠢，且充满着野心，不顾她的劝说走上一条再也无法回头的路。知道那预言的内容指向的是你们一家时，我求过黑魔王，见过邓布利多，但一切都太晚了……我无能为力，只能接受她死亡的事实，尽管我恨极了你父亲，我也要尽我的所能让你活下来。”
“……所以，”哈利迟疑地问道，过去几年的种种突然在哈利的脑海里快速闪过，“这就是你明明很讨厌我却还是要救我命的原因？”
斯内普微弱地点了点头，“你问我为什么向你道歉，”斯内普接着说，看向哈利的眼睛里充满着悲伤，“我害死了莉莉，继而害死了她的儿子，我尝试过救他一命，却导致他遭受了更多的痛苦。”
哈利紧紧掐住自己的大腿，拼命抑制苦涩感向喉咙处翻涌，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斯内普，他也无从应对他的真情。“你不应该跟我说这些的。”他别开脸看向一边，“这只会让我觉得更加难受。”
“短期内，是的。”斯内普肯定道，“但是从长远的角度上来看，这绝对对你有益。”
“我不明白。”
“正视你的错误，波特。不要试图逃避内心的痛苦，你只有对这所有的一切重新认知、接受现实，然后自己走出来，我们才能继续我们的计划。”斯内普说，“把你的痛苦说出来，如果你一直逃避，那么我的摄神取念就永远不会成功。”他的手搭在了哈利的肩膀上捏了捏，似乎是在催促他。
哈利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抬起了视线，“小天狼星是因我而死。”果然，在得知斯内普竟与自己怀着类似的心情之后，他对于男人的抗拒感明显减轻了，“是我的自大，害死了他。”
“也对，也不对。”
“抱歉？”哈利不解地问。
“你失败的大脑封闭术确实直接导致了这一切发生——愚蠢地落入黑魔王的圈套、让你和你的同学们都陷入危险的境地、布莱克的死亡和到最后的被俘——”
“——不，不要说这些……”哈利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这使他的喘气都变得困难起来。
“——但我保证你不是整件事里唯一需要负责任的人，至少在布莱克死亡这件事上不是。”斯内普没有理会哈利的退缩，而是继续说道，“你知道布莱克喜欢这样，他不愿意躲在安全的地方当一个懦夫，相比之下他更能接受这种为了正义而献出生命的时刻。”
哈利沉默了，他很想反驳斯内普，但他内心深处同时也知道斯内普说得没错。
“你当然会觉得痛苦，会被你的愧疚之心残忍地折磨，但这不是你停滞不前的理由，你需要以最快的速度从中走出来，坦然面对伤痛，并为你的愚蠢作出补救。除此之外，你没有别的选择。”斯内普的语气变得有些强硬起来，“如果你不这么做，那么布莱克的牺牲和至今为止你所遭受的苦难，都是空枉的。”
哈利紧咬着嘴唇，他从未像现在一样冷静过，切身感受到战争和现实的残酷。斯内普说得没错，此刻他是洪流里逆流而上的鱼，他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也无法犹豫丝毫，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不断前进的道路，在这条路上没人会在意你是否是一个几星期前还在为O.W.L.s考试发愁的男孩。他要做的不是将痛苦深埋心底，而是在痛苦的背后重新出发，砥砺前行，也许命运不公，但他不会就此缴械投降。
“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恨你？”最后哈利说，“如果我因此更加抵触你了呢？”
“你当然应该恨我，波特。”斯内普平淡地说，“我也从来无法回避我所犯下的过错，但你不会抵触我，因为在你将你最脆弱的情感说给我听而不是本能地自我保护的时候，就意味着你已经接纳了我。”
“那我们还要再尝试吗？”哈利看了看他失态打翻的那个杯子，淡淡的羞愧让他感到脸颊上针扎一般刺痛。
“会的，但不是现在。”斯内普从地板上站起身，用毛毯重新裹住哈利的身体，“我想现在对你来说休息是最好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