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地牢住进一个相对封闭的房间对于哈利来说如同德思礼家楼梯下那个逼仄的碗橱一样,获得了一个姑且还算安全的小空间。和斯内普共处一间房间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灾难——正如斯内普向他保证的一样,在只有两人的情况下他并不会做出伤害哈利的举动。虽然他的态度相较于在学校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改善,但是至少,哈利不用在伤痛和绝望中迎接每天的清晨了。
暴风雨停歇之后的第二天,哈利很早就醒了,他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他从皮质沙发上撑起上半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虽然家饰大多是以黑色为主的,但是在稀薄的晨曦中还是泛起了寡欲的浅灰。斯内普还在黑色的四柱床上安静地睡着,哈利没有眼镜,所以看不清斯内普具体的表情,但可以猜想那男人睡着的时候也一定一脸严肃。
这个安排是两人昨晚短暂争执之后确定下来的——斯内普意图让他睡床而哈利执意睡在沙发上,他反复声明斯内普不打算让他睡在地板上他已经十分感激了,但并不想因为这男人莫名其妙的愧疚心或者是什么也好,占用这间房间唯一一张大床。
更何况——哈利无声地苦笑了一下,将双脚放下沙发踩在灰黑色植绒的地毯上,一些金属的碰撞声提醒着他的身份。右脚的脚踝上扣着一个铁环,它被链接在一条粗铁链的一端,而另一端蜿蜿蜒蜒地爬过考究的地毯,锁在了床柱上。斯内普在昨晚为他戴上了这个,以确保他无法擅自离开这间房间,但哈利知道一定有成千上万个咒语可以办到这一点——这条铁链存在的意义就是无时无刻提醒哈利现在的处境。
好在铁链的长度足够长,他可以去到房间内的大多数地方,所以哈利也没因为这个感到太多的困扰,他拖着铁链叮叮当当地走进了旁边的浴室,打算做一个简单的洗漱。
镜子里的男孩和哈利有着同样乱糟糟的黑发,同样消瘦的脸颊,他的眼睛原本应该是清澈透明的绿色,而现在却添了一些凝滞的阴影,哈利冷漠地将凉水拍打在脸颊上,不去看那个他已经不怎么认识的自己,现在不是顾影自怜的时候,而他也不应该有这种空闲。
回到房间里的时候斯内普已经起床了,他向小精灵要了两人份的早餐,他没有说多余的话,而是向哈利示意了一下那两份早餐,并走进了哈利身后的浴室。
哈利在临时摆放的圆形小餐桌前坐下身,早餐不算过于丰盛但也不会显得寒酸,是平时哈利不太喜欢的法式早餐,但是他也没有抱怨,而是拿起了小刀沉默地切起了面包。
“有一点我还是不明白。”在斯内普完成了洗漱在哈利对面的座位里落座的时候哈利忍不住将自己的问题抛了出来,“就算我配合,你的进展也十分顺利,我们能得到什么样的信息呢?”
“你应该学会在吃饭的时候闭上嘴,波特先生。”斯内普的态度并不怎么友好,“要知道一个战俘一般是不被允许坐在桌子上用餐的,更别说在吃饭的时候还无法控制自己聒噪的嘴了。”
哈利怒视着斯内普,但对方垂着双眼并没有给予他丝毫回应。虽然哈利知道他现在除了相信斯内普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但是这不代表他对斯内普就有所改观,虽然他昨天的表现略显反常,但到了新的一天,他又显得那么不近人情了。哈利想拿自己硬得出奇的面包出气,却又不想被斯内普再嘲笑孩子气,于是他闭上了嘴,默默地涂抹着粘稠的黄油。
“邓布利多校长怀疑黑魔王有一种可以避免死亡的方法,”就在哈利安静下来把注意力放回了自己的早餐上时,斯内普却罕见地开了口,“过去的两周,他找到了一些证据,并在我的陪伴下找到了其中一个。他摧毁了那个东西,但他怀疑那不是唯一一个。”
“那是什么?”哈利听得一头雾水,他皱起眉毛眯起眼睛,意图看清斯内普的表情,“他找到了什么?”
“一个魂器。”斯内普说,他放下了自己的刀叉,嘴唇抿得紧紧的。“这就是黑魔王能回来的原因。”
“一个……”哈利还是没能理解斯内普说的那个单词,“抱歉……什么?”
“魂器,波特先生。”斯内普抬起了他黑色的双眼,眼神十分凌厉地看向哈利,“你当然不会知道它的意思,我敢说这个世界上知道它的人都在少数,在此之前我也仅仅只是听过它的名字而已。”
“这倒是挺罕见的。”哈利笑了笑,却在看到了斯内普凝重的神情时意识到这个笑话开得有些不合时宜。“……好吧,它是干什么的?”
“简单地说,就是把一个人的灵魂分裂成很多部分,并封存在某个物体中。这样,即使他的身体遭受到袭击或摧毁,他也死不了,因为还有一部分灵魂留在世间,未受损害。”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是说,”哈利感觉喉咙发紧,“伏地魔拥有一个……魂器?”哈利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伏地魔会在索命咒下失去肉体灵魂却得以偷生,这让他想到在墓地的时候他听到的话。
【我被剥离了肉体,比幽灵还不如,比最卑微的游魂还不如……但我还活着。】
“也许不止有一个。”斯内普缓慢地说,打断了哈利的回忆,“目前为止邓布利多已经找到了其中的两个并摧毁了它们,但他怀疑这并不是全部。”斯内普皱着眉,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了,明黄色的晨曦照在斯内普的侧脸上,却显得他面露疲态。
“……这就是你们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哈利逐渐跟上了斯内普的思路,“你想通过我探知伏地魔的记忆?来确定魂器的数量?”
“和它们被存放的位置。”斯内普补充道,“没错,只有消灭所有的魂器,我们才能真正杀死黑魔王。”
哈利看了看面前的食物残渣,觉得自己也不会再有胃口了,于是他也放下了银质的刀叉。“会被他察觉吗?”他问道,“你此前告诉过我,韦斯莱先生被咬伤那次我进去太深了,他察觉到了我的存在。”
“邓布利多认为我的大脑封闭术能胜任这个任务。”斯内普说,但从他的语气判断,他似乎并不是很情愿接受这个任务。“只要你对我绝对地信任,我想这个方案值得尝试。”
“我信任你。”哈利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我们现在开始吗?”
“不,波特。”斯内普摇了摇头,“你根本没理解什么才是【绝对的信任】,你只是像平常一样喜欢夸口而已。”
“你我都知道我们之间从我入学直到昨天是什么关系,斯内普。”哈利扬了扬脸,想显得更加有底气一些,“你也知道让我在短时间里完全信任你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但是如果我们一直畏首畏尾停滞不前,也不会让我们的境况变得更好过一些。”
斯内普没有立即反驳哈利,他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哈利,似乎是对哈利的言论有些感兴趣。“完完全全的格兰芬多。”最终他评价道。
“精确。”哈利学着斯内普的语调反击道,“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很好,既然你坚持。”斯内普从他的座位里站了起来,从自己的袖口抽出了魔杖,“我建议你远离一切硬物。”
哈利瘪了瘪嘴,不得不承认斯内普的建议十分有道理,于是他也跟着斯内普离开了餐桌,回到沙发前的一小块地毯上。
“第一次我不会走得太远,如果你感到不适,请让我知道。”斯内普说,他举起了魔杖,指向了哈利。
“真讽刺。”哈利没好气地说,“你在大脑防御术课上可不会好心到提醒我这些。”
“虽然对于你来说可能会比大脑封闭术课上更容易做到,但是我想还是有必要向你强调——”斯内普没有理会哈利的阴阳怪气,“尽量不要抵抗我,就算这只是一次尝试。”
无论如何被斯内普的魔杖指着都是一件令人感到压力的事情,更何况眼下的哈利没有任何自保的手段,他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等待着斯内普动手。
“摄神取念——”斯内普用稍显缓慢的语速念出了咒语,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哈利一个心理准备的时间。
房间里的景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厅里的景象。
冰凉的大理石地砖、冷血的魔头、残暴的侵犯、青紫色的伤痕和跃跃欲试的旁观者……它像噩梦一般残酷,而最残酷的是它是真实的。
膝盖处传来刺痛,打断了眼前的景象。哈利发现他趴在了地毯上急促地喘气,刚才吃进去的早餐此刻正在胃里翻江倒海,他痛苦地干咳着。
“我说过了,你还没有准备好。”斯内普在他的头顶轻声说。
“我只是……还没有……适应……”哈利不愿意在斯内普面前承认自己的脆弱,他艰难地从地毯上爬起来,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浑身都在微微颤抖。“我们可以在尝试一下……”
“不,波特,”斯内普拒绝道,“我们在做无用功。”
“我可以。”哈利咬了咬牙,抬起眼看向居高临下的斯内普,对方已经把魔杖装回袖口一半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斯内普停了收起魔杖的动作,将它再次抽了出来,他的表情略显凝重,眉头紧锁着。“好吧,让我们再试一次,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试图抵抗我,你本该在大脑封闭术的课堂上去尝试这个的。”
哈利还在克服着摄神取念带来的生理上的不适,这导致他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斯内普在说什么。“哦,我很抱歉。”他感到一丝苦涩,斯内普说得对,如果他在大脑封闭术的课堂上更加努力一些,所有人都不会陷入现在这般境地。他重新站了起来,面对着斯内普,“我会尽量不去抵抗,先生。”
“准备好了?那么——”虽然斯内普表情复杂,但他没有更多废话,再次举起了魔杖,“摄神取念——”
“来吧,这不是你的水平!”哈利看见小天狼星满脸得意地对他的堂姐喊道。
一道绿光击中了小天狼星的胸膛,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意气风发的笑容,但他的眼睛惊骇地瞪圆。
哈利无声地叫喊着,但还是没能阻挡小天狼星的身体弯成一个优美的弧线,缓慢地坠落、倒进那帷幔之中。
“不——!”哈利大叫着,“停下——!”他将斯内普毫不客气地推出了大脑,自己也再次撞击到了地板上,眼泪就像决堤的大坝一样涌出,使他的视线全部模糊起来。
“波特……”斯内普试图说什么。
“不!”哈利情绪崩溃地哭泣着,悲痛像洪水一般淹没了他,“不!不要!求你!”
“波特。”低沉的声音又近了一些,一个温暖的手臂环住了哈利的肩膀,“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