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时候西弗勒斯和波特都没有说话，两个人都沉默着坐在自己位置上安静地用着晚餐——准确地说，西弗勒斯一如往常安静地用餐，而波特罕见地没有在他的耳边叽叽喳喳得像只麻雀。
西弗勒斯向来认为自己不是一个迟钝的人，他在凤凰社与黑魔王之间周旋十余年，可以说是善于洞悉他人的想法，他擅长摄神取念，但从不依赖它，大多数情况他可以通过一个人的一言一行来推断他们正在想什么。如果对方是一名涉世未深学生，那就更容易不过了。
但是他一直没有察觉，波特看他的眼神不知何时已经变了——不再是厌恶和愤怒，变得平静且总是带着一丝笑意。
他真的没有察觉到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吗？
倒也不完全是。
他把这一切归咎于战争结束后他太过放松警惕，觉得不用时时刻刻研究波特的想法，又或许，他早就有所察觉，却因为某些私情一直装作视而不见。
西弗勒斯抬起头看了一眼波特，后者正安静地将食物送进嘴里，他的耳根有些发红，这让西弗勒斯断定在前一刻波特还在偷偷地看他。接着他回想起了波特的新守护神——那头豹子，虽然通身都是银色，但由于西弗勒斯没有看到明显的花纹，所以他不难断定那是一只黑豹。
“你那么聪明，先生，你一定知道它怎么了吧？” 波特说这句话时的眼神还深深地刻印在西弗勒斯的脑海里。
年轻的波特有了新的心仪对象——一个如黑豹一般，性情孤独、行动敏捷、强壮有力又善于隐藏和偷袭的人。
西弗勒斯放下了餐具，思考着波特喜欢的那个人不是自己的可能性。
晚餐结束之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地起身，走下了回地窖必经的楼梯。他们沿着长长的走廊一路向下，随后波特率先到达了自己的房门前，他摸了摸门口的石像，那只看守大门的怪兽活了过来。
“波特。”西弗勒斯在波特说出口令之前叫住了他，波特回过头来，显得有些意外。“要来我房间里喝杯茶吗？”他罕见地发出了邀请。
“哦……好的。”波特迟钝地回应道。
多亏了米勒娃的安排，西弗勒斯的房间就在波特房间的隔壁，所以没过多久西弗勒斯就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打开门请波特进来。
西弗勒斯私人套间的起居室十分简单——除了书柜就只有一张圆形矮几和两把老旧的软面扶手椅。他指了指其中的一把，示意波特坐下。“喝点什么？”
“柠檬汁就好。”波特的视线从一进门就黏在西弗勒斯的脸上，似乎想通过表情来揣测他的想法。“谢谢。”
西弗勒斯点了点头，召唤来小精灵，向它点了一杯红茶和一杯柠檬汁。当他在波特对面的另一把扶手椅里坐下，他们的饮品也【啪】地一声凭空出现在了旁边的矮几上。
如同晚餐时一样，两人都没有说话，而是各自拿起杯子品尝着自己的饮品。但因为此刻两人处于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所以气氛显得比刚才还尴尬。
“……对不起，先生。”最终波特还是忍不住率先打断了沉默。
“为什么道歉？”西弗勒斯抬起眼，波特瞬间别开了视线，他的脸颊开始微微泛红。
“我没想过要给你造成困扰的。”波特喃喃地说，“我不是有意让你知道这件事的——至少不要这么早。你一定很震惊，甚至会感到恶心吧。”
“我为什么要感到恶心？”西弗勒斯毫无波澜地继续品着手中的红茶，“因为你的守护神变了形态？”
“你知道它改变了形态是什么意思。”波特用的是陈述句。
“我当然知道。”西弗勒斯肯定道，“我只是好奇，它什么时候发生的。”
“什么？”波特似乎没料到西弗勒斯会提出这个问题，所以表现出片刻的不知所措，“你是说它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吗？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件事，起初我发现它没办法成形了，它原来是头牡鹿，你应该知道的。”波特停顿了一下，紧张地看着西弗勒斯咽了咽口水。
西弗勒斯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和詹姆·波特的一模一样。
“它变得模糊，像一团薄雾一样。”波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那时候的状态特别不好，长时间的失眠、经常情绪崩溃、陷入了无止尽的自我怀疑之中，我试图用酒精来麻痹自己，但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发现我没办法完整地召唤出一个守护神了，我以为这是我不会爱人导致的结果，所以这个发现让我受了更大的打击。”
西弗勒斯安静地听着，没有丝毫要打断的意思。
“后来，你找到了我，说需要我帮个忙，还说可以用为我实现愿望来交换，说实话刚开始我没想过真正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只是觉得帮你这个忙并不是一件坏事。但那天，你撞到了喝醉的我，一切就脱离了控制——我居然邀请你搬到我家里，更令人无法相信的是，你居然答应了这个荒唐的请求。”波特喝了一大口柠檬汁，然后垂着眼睛继续说，“但你的到来确实让我的状态得到了改善，和你一起度过的晚茶时间，比那些独自买醉的时间强了太多，然后某一天在我们第一次追捕叛乱的摄魂怪时，我发现它重新有了形态，而且是一头豹子的样子。”
西弗勒斯扬了扬眉，他感到有些意外，如果根据波特的描述，那么他很可能在很早之前，也许是七月的某一天，就发现了自己的感情。而作为一个格兰芬多，他居然没有来砸西弗勒斯的房门来宣示自己的感情。要知道老波特喜欢上莉莉的时候几乎全校的人都见过他病毒式的攻势。
“我知道我是谁。”波特轻声说，“我曾试图把这个秘密保守下去，但没想到刚开学就漏了馅……”他露出一脸懊恼和沮丧，“但请你不要讨厌我或者远离我……”
“波特。”西弗勒斯终于开口，他发现波特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握着玻璃杯的手正在微微颤抖，“请你不要把我当傻瓜。”
波特抬起了头，满脸困惑。
“不要告诉我那个见鬼的猫头鹰的名字只是一个巧合。”西弗勒斯盯着波特的眼睛，直到对方心虚地再次别开视线，“还有这该死的N.E.W.T考试，如果你真的只是想拿到证书，早在去年你就会向米勒娃申请。”
波特放下了盛着柠檬汁的玻璃杯，不安地在大腿面上擦了擦手掌。“我没有想要故意使用那个姓氏来让你感到难堪，但我只是觉得，他在许多方面拥有你的特质——规律的作息、高冷的性格，还有当他站在高处看我的时候，他的视线顺着他的喙落在我的身上，这让我想起了以前在魔药教室里，你站在讲台上看我的样子。所以除了那个名字，我想不到别的更合适的。”因为紧张，波特的手指一直在大腿上无意识地摩擦着，“关于N.E.W.T考试，我承认我不想就这样和你分开，所以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真是个不错的主意。”西弗勒斯不无讽刺地说道，他也放下了手中的红茶杯，“所以你希望我假装今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假装不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为什么？”
波特眨了眨眼，好像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你不感到生气吗？我们是同性，还是个波特，我甚至还是……”他停了下来，说不下去了。
“……是莉莉的儿子？”西弗勒斯为他补充，“所以呢？”
“你不会觉得这一切难以接受吗？”波特提高了音量，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你不会讨厌我吗？”
“我确实讨厌你，波特。”西弗勒斯平静地说，看着波特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像泄了气的人偶一样耷拉下了肩膀，“但绝不是因为你喜欢上了同性，那个人还恰巧是我，要知道在巫师界喜欢上同性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我讨厌你只是因为你长得太像你那自大的父亲，所以准确地说，我讨厌你的父亲。”
“我知道。”波特垂头丧气地说。
“你不知道。”西弗勒斯平淡地否定道。
波特的脸上再一次露出了疑惑。他细细品味了西弗勒斯刚才的话，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是说，你不讨厌我？”
“如果只是你本身，不。”西弗勒斯鲜少得表现出坦诚，有趣的是，如果波特像他的父亲一样无脑向他示爱，他一定好好羞辱一顿波特并把他赶得远远的，但波特今天的种种反应，反而让西弗勒斯生不起气来。“你没必要觉得你做错了什么，这就是今晚我想告诉你的。”
起初波特满脸都写着震惊，随后又被久违的笑意所替代，“你是说，我还能留在你身边？”
“学期才刚刚开始，波特先生。”西弗勒斯镇定地把剩下的最后一点红茶一饮而尽。“格兰芬多的契约精神真是糟糕。”
“你真的不讽刺我几句？我会误会的，教授。”波特舔了舔嘴唇，他从自己的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撑在了西弗勒斯正坐在的椅子扶手上，他们的脸离得十分近，西弗勒斯甚至能感受到波特紧张的心跳和潮湿温热的呼吸。“今晚我有个特殊的愿望。”
“你最好清醒到自己在要求什么。”西弗勒斯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圆滑地回答。
“我希望——”波特缓缓的开口，壁炉中跳跃的火光被清晰地映在他的眼睛里，“——今晚你不要对我施恶咒。”
还不等西弗勒斯回答，向来沉不住气的年轻人便吻上了他的唇。而西弗勒斯没有推开他，反倒把他揽进了怀里，在波特的嘴里，还残留着柠檬的香气。
也许红茶和柠檬也是一个绝佳的搭配，西弗勒斯将手指插入波特的乱发中时默默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