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嘈杂声伴随着秋日珍贵的阳光飘入西弗勒斯办公室的窗子,这是一个平凡的午后,没有任何打破西弗勒斯枯燥工作的一切突发事件。
西弗勒斯坐在自己办公桌后面的扶手椅里,他面前的桌面上摊着一份薄薄的资料,最上面的一页,贴着一个男孩的照片。
那男孩看起来瘦骨嶙峋的,一副长期遭人虐待的样子,戴着滑稽的圆框眼镜,但是眼镜后面的绿瞳看起来却像是一潭湖水一样清澈见底。男孩的头发是黑色的,但是和现在被剪短的样子不同,以一种令人不悦的状态在脑袋上生长着,几乎是每一根头发都翘向了不同的方向。
西弗勒斯看着表格里面赫然写着的【福利院】字样,然后一切问题似乎都得到了完美的解答——包括这个男孩看起来是那么的干净,也没有任何失足少年的戾气,却因为盗窃罪锒铛入狱;还包括这个男孩反常的请求加刑的行为。
“我……无处……可去……”西弗勒斯再次回忆起了男孩在他的藤条下虚弱地抽搐的场景。那男孩看起来比谁都脆弱,就好像再多一下鞭打就会丢掉小命一样,但他又是无比地坚韧,即使是遭遇那种程度的疼痛,还是毅然坚定着想要留在监狱里的决心,令西弗勒斯都忍不住为之惊叹。
他是一个孤儿。
这个事实让西弗勒斯感觉到心里不是滋味。他将手上那薄薄的几页已经翻看过无数遍的男孩的资料放回到桌面上,起身走到了窗前。
现在正是犯人们在场地上做室外活动的时间,西弗勒斯并没有花费多少精力去找那个男孩——他太瘦小了,是全监狱里面最瘦弱的犯人,所以西弗勒斯几乎是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了他。
那男孩蹲在花园前,远离其他高大的犯人,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与其他对杂事抱着敷衍态度的犯人不同,这男孩手拿一个小花锄,在花园里沉默着锄着杂草,他看起来认真仔细,就好像那个小花园是他家院子里的一角一样。
当一伙四五人的犯人向男孩的方向走过去的时候,见惯了监狱里各种场景的西弗勒斯立即警觉了起来,他回到了办公桌前,拿起了上面的电话听筒,拨通了值班室的电话。
“带137号犯人到我办公室来。”西弗勒斯对电话那头的值班狱警下达了指令。
然后他放下了电话,回到了窗户边,看着当值的狱警将那男孩从即将形成的麻烦漩涡中央拖了出来。几分钟后,他的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进来。”西弗勒斯离开了窗户,重新坐到了自己办公桌后面的椅子里。
“137号犯人带到,长官。”年轻的狱警将男孩向前推了推,并在西弗勒斯的示意下行了个礼关上办公室门离开了。
这是继上次在禁闭室的见面之后,一周以来男孩第一次被单独带到西弗勒斯面前,他微微低着头,并不敢抬头看西弗勒斯。
“坐,波特先生。”西弗勒斯注意到当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哪怕只是一个平淡的命令,也足以让男孩发抖。这个认知让西弗勒斯的心底浮上了一丝不悦和烦躁。
男孩坐下的时候,那双藏在眼镜后面不安的绿眼睛悄悄地打量了一下西弗勒斯,像极了某种胆子极小的小动物,但是骨子里又透出一些倔强的反抗。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这男孩不会知道,但是西弗勒斯却不由地想要在男孩面前表现得更加可怖一些。
“不,先生。”男孩在椅子里摇了摇头,他的声音有些许的颤抖。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和我说话的时候要抬起头来?”西弗勒斯从自己的椅子上站起来,绕过办公桌来到了男孩的面前,而这个距离的拉近显然让眼前的男孩显得更加紧张了,他的双手十指都紧紧地绞在了一起。西弗勒斯伸出手,不顾男孩的退缩捏住了男孩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面向自己。经过一个月的厨房工作,男孩的气色显然比西弗勒斯第一次在禁闭室见到他的时候好了太多,但由于长期缺乏阳光,还是显得有些苍白。一周前的那个掌掴留下来的印记已经消失不见,但西弗勒斯还是不自觉地将修长的指尖抚上了男孩曾经挨打过的脸颊。“还疼吗?”在他夺回自己大脑的控制权之前,这问题已经脱口而出了。
“不,先生。”男孩的漂亮绿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回到了惊慌的状态,“我很好。”就好像是要证明自己说的话一样,最后他还扯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西弗勒斯像是被烫伤了一样缩回手,那个笑容太过于干净纯洁,它和它的主人原本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充斥了罪恶与肮脏的地方。他怒视着男孩,而男孩好像也注意到了西弗勒斯的情感变化,他眼里原本细小的闪光消失了,不安地看着西弗勒斯,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西弗勒斯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稳了稳神态,向后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重量靠在了办公桌上,他拿起了男孩那少得可怜的档案,重新注视着上面的字迹。
“哈利·波特?”西弗勒斯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的,先生。”回答是那么谦逊有礼,声音也是一如既往地清亮。
“因为盗窃罪被判1个月的监禁。”西弗勒斯接着说,他的声音不大,但是男孩却表现得像是自己在吼他一样战战兢兢,“——和两次额外的加刑。你的父母对此怎么看?”这是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从男孩之前成长的地方就能知道问题的答案了。
“我……我没有父母,先生。”果然,男孩给出了一个西弗勒斯预料之中的答案,“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
“这不是理由,波特先生。”西弗勒斯无情地评价道,“国家和社会花钱抚养你们这种孩子长大,并不是为了让你们在成年的时候出来干这种勾当的。”
如果不是西弗勒斯的幻觉或者是自作多情,男孩的表情里面出现了一丝不甘,有那么一瞬间这男孩好像是要和西弗勒斯据理力争,就好像学校里受到老师冤枉的学生一样,试图为自己辩解。但是最终他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低下了头。
“什么?”西弗勒斯催促道。
“没什么。”男孩低着头小声咕哝。
这让西弗勒斯皱起了眉头,“如果你觉得有什么需要辩解的,尽管向我提出来,这里并没有别人。”但事实上,西弗勒斯对于男孩来说,应该就是那个他口中的【别人】。
“没什么,先生。”男孩坚持道,但再次开口,他的声音里染上了愧疚,“我很抱歉,先生……”
“你没什么需要向我道歉的,并不是我抚养你到成年的,所以你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西弗勒斯说道,“我不是学校里的老师,教授你知识并在人生道路上给你指示。我想你也知道,这里是监狱,我的职责就是让来到这里的人们受到他们应得的惩罚。”
在西弗勒斯说出【惩罚】一词的时候,男孩再次肉眼可见地瑟缩了,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使办公室里陷入了一阵沉默,窗外传来的哨声,提醒他们是犯人们该回到室内的时间了。
“为什么偷东西?”最终西弗勒斯打破了沉默。
“什么?”男孩花了一段时间来理解西弗勒斯的问题,他茫然地抬起头,眼神里都是困惑。
“你为什么去偷东西?波特先生。”西弗勒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不禁怀疑这男孩在福利院的受教育水平。
“哦!”男孩这才理解了西弗勒斯的问题,他的绿眼睛快速地转动着,似乎在编造一个合适的理由。再次抬起目光迎向西弗勒斯的视线的时候,那眼睛里的眼神出奇地干净纯洁,还带着一丝西弗勒斯看不懂的情绪在里面,“我肚子饿,先生。”
西弗勒斯对他的答案略微皱了皱眉,他再次看了看男孩的资料,上面记述着一些关于男孩牵扯进去的案情,即使西弗勒斯不是专门负责调查的警察,他也意识到了这里的问题。
“你吃不饱饭,所以想要到监狱里来生活,这是你的意思吗?”西弗勒斯再次确认道。
“是的,没错,先生。”男孩热切地回答道。
西弗勒斯捏着资料的指尖略微用力,“谎言,波特。”他恶狠狠地盯着男孩,试图让男孩吐出实情。
“我确实是肚子饿,先生。”男孩看向他的眼神看起来又是那么的真诚,甚至还有一点点——期待?
“我从福利院出来之后,在皮鞋厂做着一份学徒的工作,但是那里的待遇并不好,我总是没有办法拿到他们曾经许诺给我的薪水。”男孩略微有点失落地说,“我没办法养活自己,只好铤而走险。”
“你是否有指使者?”
“没有,先生。”男孩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就好像是排演了千百遍一样,关于案情的问题男孩对答如流,想必在法庭上的时候也是这一套说辞。“我只是想偷点东西换钱,并不知道那东西的价值。”
“你只是想换钱?”西弗勒斯因为男孩的解释而扬了扬眉,“你是否在行动之前就找好了买家?”
“没有,但是我想那东西很快就能卖出去。”
又是一阵沉默,西弗勒斯探究地看向男孩,而男孩平静地坐在椅子上。似乎是发现西弗勒斯并没有打算惩罚他,所以他开始逐渐放松了警惕,不再神经过敏地瑟瑟发抖了。
“你知道,即使你服满了刑期,你的档案里还是会留下记录的。”再次开口,西弗勒斯转移了话题,“这会伴随你的一生,当你每次想要找到一个体面的工作,对方都会因为你曾经有盗窃的案底而对你表现出不信任。而即使你被录用,当你工作的地方开始丢东西,你无疑会成为首先被怀疑的目标。”
男孩在椅子上不安地动了动,“是的,先生。”他的声音有点动摇。
“而加刑无疑会使你的档案变得更加难看。”西弗勒斯补充道。
男孩低下了头,似乎在为之后的事情表现出懊恼,他犹豫了一段时间,最后再次在椅子上动了动,“我走投无路了,先生……”男孩的声音支离破碎。
西弗勒斯握了握拳头,他不该对一个犯人产生同情心,在遇到这个男孩之前,他都坚信无论一个人有多么正当的理由,一旦他们被送到这里来,那么他们都是罪有应得的。
“我可以帮助你,波特先生。以我个人的名义。”西弗勒斯看到了男孩欣喜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如果你顺利完成你的最后一段加刑,我可以在你回归社会的过程中为你提供我力所能及的帮助。”
“真的吗?先生?”如果可以的话,那男孩一定已经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就好像得到一个生日惊喜一样。
“你会安分守己,直到你的刑期结束吗?”西弗勒斯并不对男孩的情绪做出回应,而是接着保持原来的态度问道。
“我保证,先生。”男孩开心地说。
“那么,现在你可以回到你的牢房去了。”西弗勒斯再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再去看男孩充满快乐的那双绿眸,将他打发走。
直到男孩离开西弗勒斯的办公室之后,他才再次看向那扇刚刚关上的门,“哈利……”这个略显生涩的名字从他的唇间被吐出。
尘封了十年的记忆,模模糊糊地浮现在了西弗勒斯的眼前。
“放开我!”那个满脸是灰的脏小孩在他大手的钳制下徒劳地挣扎着。
“为什么偷东西?”西弗勒斯质问道。
“放开我!”男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仍旧奋力地挣扎,试图逃脱西弗勒斯的桎梏。
“为什么偷东西?男孩?!”西弗勒斯提高了音调再次问道,他的左手举着刚刚差点被男孩摸走的钱包,“你知道我是谁吗?一名狱警——就是看管监狱的警察,你一定知道那边的监狱吧?我完全可以将你带到监狱里,然后用鞭子抽你,直到你说实话。”西弗勒斯恐吓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如实交代。”
“因为……我肚子饿……”这是十年前那个男孩给出的答案。他停止了挣扎,在西弗勒斯的钳制下安静了下来,他看起来有点害怕,又有点可怜。“求你了,先生……我只是想吃点东西……求你不要把我关进监狱……我不想挨鞭子……”
“你的父母呢?”西弗勒斯皱起了眉,仔细打量着眼前瘦小的男孩。
“我没有父母,先生……”男孩咬了咬嘴唇说,“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上个月他们换了新院长,孤儿院的孩子们都吃不饱,所以我跟着哥哥姐姐们出来找吃的……”男孩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在忽闪忽闪的长睫毛后面好看地眨着,虽然他的身上脏透了,但是眼睛还是那么的清澈透明。
西弗勒斯记不清自己当时是作何反应的了,只是隐约地记得自己将那个男孩带进了旁边的一家快餐店,那男孩看起来从来没有进过这种快餐店里用餐,他看起来惊喜又不知所措。
“你叫什么名字?”西弗勒斯看着拿着一个最简单的汉堡狼吞虎咽的男孩问道。
“啊里——”男孩嚼着满嘴食物的嘴巴含糊不清地说。
“不要在嘴里有食物的时候说话,男孩。”西弗勒斯厌恶地皱了皱眉,“福利院的老师们没有教过你这些基本的礼仪吗?”
男孩摇了摇头,向西弗勒斯露出了一个抱歉的微笑,然后将口中的食物胡乱地咽了下去。“哈利,先生。”男孩再次答道,“哈利·波特。”他看起来有点期待,但西弗勒斯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我的父母在一场意外车祸中丧生,没有亲戚愿意收留我,于是我被送到了福利院,这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很好。”西弗勒斯烦躁地敲了敲餐桌的木面,“快点吃,男孩,吃完了我送你回到福利院。”
那些闪烁在男孩绿眸里期待的光又消失了。
即使男孩放慢了咀嚼和吞咽的速度,一个普通的汉堡还是很快就被吃完了。西弗勒斯正要从餐桌前站起来,男孩便着急地打断了他。
“您能带我回去吗?先生?”男孩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西弗勒斯,“我偷了你的钱包,你应该把我带到——”男孩深吸了一口气,“——监狱里。”
“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西弗勒斯看了看表,他上班的时间就要到了,而这个男孩的出现完全就是计划外的,这使他更添了一些烦躁,“那里只有成年的罪犯才会进去,而你应该回到你的福利院里去。”
“你结婚了吗?你有孩子吗?”男孩还是不依不饶。
“不,我不需要婚姻和孩子。”西弗勒斯无情地说。
男孩则低下了头,不再讲话。
最终西弗勒斯记得自己将男孩送回了福利院,时间太久远了,他记得自己和那些福利院的负责人说了些什么,但却忘了具体的谈话内容,只记得当他离开的时候,她们对西弗勒斯保证以后不会再有孩子们饿肚子的事件发生了。
随着这段记忆被唤醒,西弗勒斯开始理解刚刚男孩一边说自己肚子饿的时候看向他的眼神里面的情绪是什么了——他一定还记着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并希望西弗勒斯也记起来。这也许也是西弗勒斯在潜意识里面对这个男孩产生了怜悯之情的原因吧,他默默地思考着,再次将视线落在了资料上那几行字上。
那男孩对于自己的罪行有着看似天衣无缝的说辞,但是实际上却漏洞百出。
西弗勒斯看着那条【商业机密文件被盗,无其他财产损失】的报案记录,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