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潜意识
校长办公室里从不缺乏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它们的来源不尽相同，有画像中历届校长们小声交谈的声音，或者一些呼噜声；有福克斯咬碎墨鱼骨头的声音，或者一些扇动翅膀的声音；有那些神奇的魔法仪器转动时叮当作响的声音，或者蒸汽的嘶嘶声。
但是这一切都掩盖不住办公室里面现在正蔓延的尴尬沉默。
西弗勒斯用指尖轻触了一下面前精致的山茶色花纹茶杯，里面盛着的红茶已经凉了。但这不代表西弗勒斯就是想喝它的意思，只是老校长坐在他的面前一脸严肃地陷入了思考中，西弗勒斯想通过一些行为提醒他自己还在这里。
“哦，西弗勒斯，请原谅我。”阿不思被他的动作拉回了现实，“我总是不合时宜地进入自己的世界，你知道我的脑袋里装了太多的东西了，有的时候我不得不停下来好好整理一下它们。”
“你不打算让我去接波特了？”西弗勒斯终究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问出这个看似不属于他的问题。这是第10650次，循环的次数已经上万了，即使他是在十分钟前才知道这件事的，却也好像一点都不会觉得惊讶——好吧，西弗勒斯承认单是上万的数目听起来就有点骇人。
从阿不思给他看的记忆来判断，此前的循环中他已经接了那男孩不下8千次了，但现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校长依旧没有要求他去那个麻瓜街区把波特家的小子带回自己的住处。西弗勒斯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校长用来显示时间的银挂钟，根据粗略的推算，那男孩此刻应该已经坐上了去往破釜酒吧的骑士公交车了。
“不，西弗勒斯，”阿不思从自己的座位里站了起来，打开了他的玻璃柜子，里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尖头的水晶瓶，阿不思从最上面的一层取出了一个小瓶子，回到了冥想盆面前，“有的时候过于急于求成只能造成反效果，这就是一个例子。”老校长打开了小水晶瓶的瓶盖，将里面的记忆倒进了冥想盆里。
“这是什么？”西弗勒斯看着冥想盆里银白色的物质快速转动起来，根据转动的速度来判断，这一定是一段十分激烈的的记忆，但他不知道为什么阿不思不在一开始就把这段记忆拿出来，和之前的那些一起展示给他看。
“一个失败的案例，西弗勒斯——不过如果你看完了请别自责，这一切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应该逼你太紧。”老校长的指尖轻轻抚过古老的冥想盆边缘，“从目前的结果来看，我想这并不是一次完全失败的尝试，虽然我不想承认，但这是我们最接近答案的一次。”老校长对西弗勒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西弗勒斯的视线在老校长和冥想盆之间徘徊，最终深吸了一口气，把脸埋进了那汹涌的记忆里。
他打了小波特——用一种十分过激的方式。
十分钟后他从冥想盆中升起来，跌进了自己的椅子里，脑海里只有这句话。
阿不思已经坐回了自己的椅子，隔着办公桌平静地看着他，这令西弗勒斯更加无地自容。是的，他曾经无数次想要对老波特施以恶咒，也并不是特别愿意让小波特在他面前过得过于舒坦，但他从未想过真正地用如此堪称粗暴的方式对待那男孩——当西弗勒斯从这种旁观的角度看自己，尘封多年的记忆被解锁，他和他的麻瓜父亲一样挥舞着皮带，毫无理智地抽打着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男孩。
“西弗勒斯。”校长略带关切的语调更加刺伤了西弗勒斯，他在自己的椅子努力地向后退去，直到撞在了坚硬的椅背上。
“这是一个意外，西弗勒斯。”老校长轻轻地说，“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难以令人接受。”
“我打了那男孩。”西弗勒斯抬起眼睛，但却不敢直视老校长的眼睛，他的视线停留在老校长的长胡子上，“你不应该再找我去做这种事，阿不思，这是不对的……”
“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冲击很大，西弗勒斯。”阿不思的声音里却没有丝毫的动摇，“但我敢说这并不是你的责任——至少不完全是。我作为保有全部记忆的人，应该提醒你不要在哈利面前提及他的父亲，他从小失去了父母，在他的心目中，他们是神圣的。而你和詹姆的恩怨，我要说如果要求你放下一切，这一定是残忍的，但我相信你能做到不把它再次施加到无辜的哈利身上，是吗？”
西弗勒斯在椅子里瑟缩了一下，“你知道我不能，阿不思。”西弗勒斯发现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就好像他刚刚才放下那条皮带一样。“我已经伤到那男孩了，它真实发生了，这和在脑海里发生的事情不一样——它发生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不，西弗勒斯。”阿不思坚定地打断他，“事实上他在8千多次循环中仅仅只发生了1次。”
西弗勒斯沉默着。
“我相信一切事情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发生，而它的发生，必然有原因，如果我们找到了原因，就可以避免犯同样的错误。”
“不要用教育小孩子的说辞来教育我，阿不思。”西弗勒斯情绪激动地说，“你应该做的是让我远离那个男孩，避免我再次伤到他，你应该把我开除，赶出这所学校，此生都不能再踏进这里一步。”
“我不会，西弗勒斯，你说的这些，我都不会做。”
西弗勒斯抬起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阿不思的眼睛，但那智者的眸子里全是温暖的包容。
“因为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举动。”阿不思说，“你还记得你因为什么而失控的吗？”
西弗勒斯简直不敢相信阿不思可以用如此冷静的语气与他谈论起这种事，但他最终还是调动了记忆，“那男孩说我更愿意看到他死在麻瓜的街头……”西弗勒斯并不是十分确定地说。
“是的，西弗勒斯。但你我都知道事实并不如此——相反地，你可能是这世界上最在乎他生命的人。”阿不思对于西弗勒斯立即展现出来的厌恶表情摇了摇头，“不，西弗勒斯，你总把你的内心隐藏得太深了，深到连你自己都被欺骗了。”
“即使如此，阿不思。”西弗勒斯缓缓地说，“我和那男孩不可能心平气和地交流，永远不可能。”这点西弗勒斯绝对说的是实话，他对自己的情绪管理是完全有自信的，他甚至可以在黑魔王的面前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藏起来——但唯独在那个男孩面前不行，这种情况甚至比面对老波特更加糟糕。
“不要着急下结论，西弗勒斯。”阿不思挥了挥手，西弗勒斯面前早已凉透了的红茶连同杯子一起消失了，随即一杯没有花纹的简单的咖啡杯出现在他面前的桌面上，里面的黑咖啡冒着热气。
西弗勒斯端起咖啡杯浅嘬了一口，他的眉头因为这熟悉的苦涩味道而微微舒展。
“瞧，你总是固执地认为你认为的事情，即使刚刚那杯茶里没有添加任何增加甜度的调味料，你还是认为它是甜的而拒绝它——这一切的判断全部源于你的潜意识，西弗勒斯。”
西弗勒斯不置可否，他完全接受这个指控，即使阿不思用那样花纹的茶杯盛放黑咖啡，他也不会喝下它半口。
“正如你总是固执地认为哈利像他的父亲同样无礼一样，你的潜意识在严重影响你的判断。”老校长犀利地指出。
“你会发现事实如此，阿不思。”西弗勒斯不悦地说，“你不能对他上万次的对我不敬都熟视无睹。”
“我不否认哈利做出这种行为的事实，但是也许你记得当你主动治愈他的时候，他对你说了什么？”
西弗勒斯沉默了，他记得，男孩对他说了谢谢。
“如果你放下你潜意识里的敌意，”阿不思看起来有点疲惫地靠在自己的椅背上，“我相信你们之间的沟通会更加好过一点。”
“可是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西弗勒斯再次看了看表，时间再一次要接近午夜了，“明天我什么都会忘记，一切还会重新开始。”
“还是有些事情会改变的，不是吗？”阿不思的语气终于轻快了起来，“一些潜意识里的东西。那次失败之后，虽然你失去了记忆，但我也明显感受到你在哈利的面前表现得更加克制了。而且，你已经很久没有对我说哈利出走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的话了，甚至在这次循环里你主动要求去接他回来。”
“我没有主动要求。”西弗勒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阿不思心情愉悦地摆了摆手，表示他并不是很在意，“总之，我不认为这是一次毫无意义的循环，即使我们都没有离开这间办公室，但是我认为停下来寻找方向比像一只迷雾中奔跑的小鹿一样做无谓的尝试更好一些。”
“校长。”西弗勒斯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占卜用的骷髅头上。
“是的？西弗勒斯。”
“我能知道那次循环的结果吗？”老校长一定知道他指的是哪一次。
“哈利在你的严格教导下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年轻人，他打败了伏地魔，也避免了其他人的死亡。但与此同时，他没有选择从纳吉尼的毒牙下救下你的性命。”阿不思轻轻地说。
“我该怎么做？”
“不要忽略你潜意识里对他的关心，西弗勒斯。”阿不思用指尖轻轻敲击着一旁转动着的银器，那银器随着他的敲击转得更快了，“但是我想你是对的，他确实需要一些适当的规矩来约束行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