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正好，斯内普走进来的时候，哈利正靠着床头眯着眼睛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安静祥和的午后。也许要归功于斯内普近来端给他的魔药一直都完美地起效着，也许是哈利自身已经接纳了这个令人略微感到遗憾的现实——他的生活开始像一块刚刚修好旧手表，滴滴答答地重新开始转动。
“我没有按照你的要求看完第一章。”听见斯内普在自己的床前落座，哈利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不禁想着如果是还在学校的时候，斯内普会对他刚才的一番话做出什么反应。
“我想我们双方都有足够的时间来推进进度。”斯内普挥动魔杖，在哈利的面前变出了一个小餐桌，然后将餐盘摆在餐桌上。“茶？”
“谢谢。”哈利看了看自己的餐盘，他感激斯内普为自己准备的都是相对来说比较轻淡的膳食，否则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有胃口将牛排咽进自己可怜的喉咙。
斯内普的杖尖点了点一个以白色为基调的茶壶，上面还镶着精致的金色花边，那个茶壶轻快地跳了起来，很快便为哈利倒了一杯浓郁的红茶。哈利忍不住用羡慕的眼神看了看对方手中的魔杖，撇了撇嘴。
“这不像是你会有的东西。”他示意了一下那个茶壶。
“它作为礼品被赠送给我，我本人并没有喝茶的习惯，所以它就被保留到了现在才派上用场。”斯内普轻描淡写地说，当哈利拿起刀叉开始用餐，他将哈利随手丢在一边的书翻开看了看，哈利做的进度标记仅仅停留在十分开始的几页。“你对这个不感兴趣？”就好像是谈论天气一样，斯内普神色并不像记忆中那般严肃。
“不是。”哈利摇了摇头，将自己嘴里的西蓝花艰难地咽下，“我很难集中精神，我尽力了。”
哈利抬起头，看向他曾经的魔药教授，也许是因为没有了底下教室阴暗的环境和氤氲的水汽，斯内普脸上的棱角显得已经不像印象中的那样凌厉了——虽然他看起来还是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但是此刻却不足以让哈利感受到一如既往的压力。有那么一瞬间，哈利甚至有一种斯内普就要出言讽刺他几句的错觉，而斯内普做的也仅仅是将那本哈利没有看几页的《无杖魔法——冲破束缚，造就奇迹》重新摆回了哈利单调空荡的床头柜上。
“基础知识也是不容忽视的一环。”斯内普在自己的椅子上翘起了一条腿，表现出十分放松的状态，“也许你觉得这看起来有些冗长，但当你遇到麻烦的时候，一些平时积累的细节也许会救你一命。”
哈利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咀嚼着沙拉，“我想你说得对，我也不能每次都靠运气来逃过一劫。”即使不是斯内普的本意，哈利还是感激他在自己的旧课本上留下关于牛黄的笔记。
斯内普闻言扬了扬眉，似乎是对于哈利的反应感到意外，但也没有继续接下去。
直到哈利将自己的面前的餐盘清空，他将那杯尚有余温的红茶捧在手心里，转向了斯内普，抬起眼与对方对视。“我觉得好多了，这不是客套话，你知道的。”他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但你还是没有办法集中精神。”斯内普抱着双臂评价道。
“但是，”哈利辩驳道，却发现自己连情绪激动的力气都没有，“我上学的时候，也很难将精力集中在书本上，我以为你知道这些。”
哈利确信自己看到了一丝笑意在斯内普的眼角闪过，“请原谅我的大意，波特先生。”男人揶揄道，“如果参照你的平时表现，那么这也不算太糟。”
哈利挫败地叹了一口气，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因为斯内普的言论而感到任何的被冒犯，他这么做也只是单单地想让两个人的关系看起来就像曾经一样针锋相对罢了，也许这样他才能切实感受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没有发生改变的。“也许这样也不错。”他喃喃地说道。
“你指什么？”斯内普挥了挥魔杖，将哈利面前用过的餐具收了起来，但是暂时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哈利避开了目光不去看斯内普，他没有给出回答——确切地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斯内普——哈利从第一天入学就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关于他的记忆几乎都是令人恼火的，但是随着战争结束，当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向好的地方发展，哈利却开始怀念曾经坐在教室里的生活了。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和斯内普在一起的时光，哪怕是焦躁易怒的，也在某种程度上令哈利感到安心，也许在哈利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排斥被斯内普关在一间狭小的卧室里了。
“没什么。”一段沉默之后，哈利咕哝了一声。“我只是觉得，这令我想起了以前在地窖与你关禁闭的时光。”
“从本质上来说没有区别。”斯内普罕见地赞成哈利的看法，“这里有一个需要长期禁闭来进行行为矫正的男孩，而我就是那个不得不牺牲个人时间来负责此事的倒霉鬼。”
哈利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我之前可没发现你有这样的幽默感。”
“你对我一无所知，波特先生。”斯内普面无表情地说道，哈利探究地看了看他，也无法确定他是否在使用大脑封闭术。
“但我想，从某种意义上讲，我又是为数不多的知道你最高机密的人。”哈利不是刻意引起斯内普的不快，但这一瞬间他还是无法抵抗出言顶撞他的诱惑。
斯内普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这是哈利预料之中的，他深知斯内普宁愿葬身于尖叫棚屋也不愿意自己的秘密被哈利知晓，而时至今日，救下斯内普的性命是哈利这辈子为做过的数不多的完全不会后悔的事情。
“我意识到了一件事。”再次开口的时候斯内普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慢条斯理的语气反而衬托出了他此刻的心情——看吧，无论他通过了什么样的考试，斯内普仍旧是他本人，哈利这样想道。“你一直在尝试激怒我，我能知道其中的原因吗？波特先生？”
哈利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斯内普的说法，但却沮丧地发现事实确实如此。他的指尖在粗糙的床单上无意识地划过，想要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好吧。”他放软了态度，“我在你的魔药的作用下已经快要失去所有的情感了，斯内普，我想你知道这一点。你是我眼下唯一能接触到的、对我了解颇深的、在那场战役里并肩作战的人——请不要打断我。”他抢在斯内普开口之前接着说道，“我说不上来原因，我也没有了解过这方面任何的专业知识，但是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希望找到从前的感觉——也许这听起来很荒谬，但如果你愿意大发慈悲地收掉你现在伪善的面具，那么我保证我会感到更好受一些。”
斯内普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哈利沉默着，似乎是在判断他刚才一番话的可靠性，哈利不喜欢这种略带置疑和算计的目光，但在他发作之前，斯内普开了口。“我明白了，波特先生。”他从自己的椅子上起身，再次掏出了魔杖。“那我相信这样会对你有所帮助。现在，请你离开你的床。”
哈利有些不情愿地从自己的床上站起身，而就在下一秒，这个单调枯燥的单人卧室就开始变换场景，温暖明媚的阳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布满青苔的石墙和明灭昏暗的火把。等到一切再次安定下来，哈利立即认出了他正和斯内普站在霍格沃茨地窖里的那间老办公室里。
“好点了？”斯内普询问道。
“我想是的。”哈利有些局促地攥紧了双手，他环顾了一下墙壁的架子上摆放的玻璃罐子，忍不住思考里面装的魔药材料是魔法造成的幻象还是真实存在的。
“你是否还需要一套制服？”斯内普抱起双臂用讽刺的口吻问道。
“我想今天不用了。”哈利悻悻地咕哝道，已经毕业了的成年人再装作自己是一名学生，总觉得有些难为情，“也许以后会，但不是今天。”
“很好。”斯内普拖着长调说道，这种语气是哈利十分熟悉的——在哈利还是一名学生的时候，斯内普每次找他的麻烦之前都会用这种语气说话。“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讨论一下关于你的禁闭内容呢？波特先生？”
哈利下意识地看了看墙角里放着的一个略有生锈的铁皮桶，在确定那里没有任何需要处理的蟾蜍或者鼻涕虫之后，他缓慢而不情愿地看向斯内普。“是的，先生。”
“我要你阅读那本书的第一章，波特先生。”斯内普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刚才那本哈利并没有看几页的参考书，“我对你终日无所事事的状态感到十分不满意，于是我决定不再放任你虚度光阴，我将第一节实践课定在明天早饭过后，这就意味着，你需要在今晚睡觉之前就熟记第一章所有的知识点。”
“你知道我不可能做到的。”哈利略微烦躁地说，“即使是在几年前，我也很难办到。”
“也许是我对你的友好态度令你产生了误会，波特先生。”斯内普扯出一个标志性的假笑，“这里并没有你提出异议的余地，你要做的只是闭上你令人生厌的小嘴，然后坐到桌子后面完成你的禁闭内容。”他指了指墙边的那一套木质的破旧的小桌椅，“你我都知道，眼下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如果你决定继续抵抗下去，那我乐意奉陪。”
“恶劣的混蛋。”哈利转过身的时候低声咒骂道。
“礼貌，礼貌，波特先生。”斯内普不耐烦地咂嘴，“否则我不介意为你清洁一下口腔。”
哈利故作一副烦躁的姿态，却再没了怨言，坐到了自己的小木桌前，打开了那本晦涩难懂的书。
斯内普似乎观察了哈利的举动大概5分钟，然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当他坐下的时候，老旧的扶手椅发出了吱嘎的响声。哈利悄悄抬眼，看见男人手中的羽毛笔尾部在空中快速摇摆，火把安安静静地烧着，明灭的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将男人的棱角勾勒得明暗分明，就好像在这间房间里，从未有过时光流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