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床头那个熟悉的蓝色小夜灯仍旧兢兢业业地亮着，即使哈利无法分辨时间，但也知道他又回到了那间小宿舍——位于斯内普办公室隔壁，几乎已经成为了他专属的房间。
哈利眨了眨眼，试图搞清楚现在的时间，感冒药的作用还持续着，他还是觉得脑袋里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哈利意识到自己的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被子，几乎把他埋在床里，也许托了这个的福，哈利没有觉得浑身发冷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独自一人从病中醒来，难免有一种被全世界都抛弃了的感觉。此刻哈利呆呆地望着黑暗的天花板，喉咙还是隐隐作痛，他咽了咽口水，但口渴的感觉却加重了。
额头上盖着一块降温用的湿毛巾，从温度上判断，它被盖在哈利的额头上已然有些时间了，以至于它早已沾染了哈利的温度。
哈利思考着斯内普会不会在短时间内回到这里，并且为他端上一杯水。但也许他还有点力气可以走到隔壁讨上一杯水来喝，如果斯内普还在教室给德拉科排练……想到这里哈利的心头再次泛起了一丝苦涩。
“别动，波特。”
当哈利试图从被子里钻出来的时候，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了低沉的男声，把他吓了一跳。
“先生？”哈利眯起了眼睛，这才发现幽暗的蓝光下斯内普模糊不清的轮廓，刚才他一点也没注意到斯内普正坐在他的房间里，而这个认知让哈利本有些苦涩的内心突然升起了一丝暖意。
“你要什么？”斯内普走出那个黑暗的角落，走到了哈利的床前，微弱的光线将斯内普的面部衬得更加棱角分明了。
“我可以要一些水吗？先生？”哈利双手抓着被子的边缘，试探性地问道。
斯内普没有回答他，取而代之的是实际行动，他在哈利的床边坐下，伸手打开了床头的小灯，床头柜上摆着的一杯事先准备好的水。
斯内普没有急着去拿那杯水，而是将哈利从床上扶起来，在他的身后垫了一个蓬松的枕头给他靠着，然后才将那杯水递给他。
清凉的液体润过肿痛的喉咙，带走了一部分灼烧感，哈利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
“现在什么时间了？”当哈利把空玻璃杯递还给斯内普的时候问道。
“晚上8点。”斯内普将他头上的湿毛巾取下，试了试温度，然后走进了房间配套的浴室，随即一阵水声便从里面传来。
哈利实际上不算是体弱多病的孩子，在他的记忆里，就连感冒发烧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但是由于莉莉和詹姆的工作都十分繁忙，之前在家里生病的日子，身边照顾的人也只有家庭医生一人而已。一想到斯内普可能在他睡觉的时间都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对于斯内普他却怎么也怨恨不起来了。
额前的冰凉触感让他意识到斯内普已经回到了身边，哈利抬起了眼睛，探究地看着斯内普。“你不去指导彩排吗？先生？”即使哈利生病了不能出席彩排，但斯内普应该指导德拉科才是。
“舞团的指导老师和其他几位老师足够了。”斯内普重新在哈利的床边坐下，然后递给他了一个三明治，看样子是他的晚餐了。
哈利接过自己的晚餐，小口小口地啃着，他并不饿，但是他怀疑斯内普不会允许他继续空着肚子。在哈利缓慢进食的过程中，斯内普就坐在面前看着，这使哈利感受到些许的压力，却也只能默默地咀嚼之后吞下食物。
“先生？”当哈利终于吃完了那块三明治，他终于再次开了口。
“什么？波特先生？”
哈利抿了抿嘴唇，“我真的……不能演那个角色了吗？”无论如何，那都是哈利无法释怀的。
斯内普的眼神看起来凌厉了几分，“除非你能在三天之内康复。”
哈利眨了眨眼，这个答案是哈利没有想到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原本因为药效的作用还昏昏欲睡的哈利瞬间来了精神，“你是说，如果我快点好起来，这个角色还能是我的？”
看起来好像是被哈利的反应娱乐到了，斯内普眉间的沟壑开始舒展，“你这个愚蠢的男孩。”
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睡意便再一次涌了上来。
“我一定会在圣诞节到来之前好起来的。”哈利信誓旦旦地说，但是又不适时地打了个哈欠。他往被窝深处蹭了蹭，让自己的身体矮下去了一些。
“等一下。”斯内普制止了哈利想要回到被窝里的动作，他端起玻璃杯离开了房间，又在不久后回到了这里，此刻手上的玻璃杯里重新蓄满了水，“吃了药再睡。”他将一个装满了药丸的小药盒递给了哈利。
哈利不甘心地瘪瘪嘴，但为了快点好起来，却也没有任何的抱怨，他乖乖吞掉了药盒里花花绿绿的药丸，然后接过斯内普手中的水杯灌了一口，将那些药丸送入腹中。
“当心点，年轻人。”斯内普发出轻蔑的鼻音，“否则在你好起来之前你会被感冒药噎死。”
“你是我见过的最不会说话的人，先生。”哈利垂着眼睛躲回被子的下面。
斯内普则为他去掉了靠背用的枕头，然后重新为他盖好了被子，“你是我见过的最会惹麻烦的小子，波特。”他回敬道，“如果你离开舞蹈教室的时候听从我让你把外套穿上的建议，那么我们都不会陷入现在的境地。”他的语气里添了些责备，“单单为了这个，挨一顿打就不算冤枉。”
被斯内普一提，哈利才回忆起早些时间发生的事情，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身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换上了一套宽松柔软的睡衣。早上挨打的部位也只留着一些星星点点的刺痛，甚至不能判断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导致的。想到斯内普在他昏睡的时候为他换了衣服，哈利的脸颊就变得更加燥热了。“可是我生病了……”哈利不服气地辩解道，“我敢说绝对没有人会打一个生了病的孩子。”
“行了波特。”斯内普的语气明确表明了他不想要继续进行这个话题，“如果你刚开始就听从我的命令和我去医务室，我也不会打你。更何况那根本没几下，现在停止抱怨，闭上眼睛。”
哈利迫于斯内普的威严闭上了眼睛，但没多久又睁开了，斯内普还是坐在他的床边没有移动。
“……先生？”哈利试探性地叫道。
“又怎么了？”斯内普皱着眉为哈利整理着被角。
哈利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从温暖的被子下面伸出来，轻轻地捉住斯内普的手指，那手指有些微凉，但却给了哈利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他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从斯内普的表情看起来他吃了一惊，但是却没有立即甩开哈利的手，为了不让哈利着凉，他拉过被子将两人的手一起盖了起来。“你还是个三岁小孩吗？波特先生？”和行为截然相反的是讽刺挖苦的语气。
而哈利对此却毫不在意，他再次闭上了眼睛，放心地再次沉入了睡眠之中。
在药物的作用下，哈利在半梦半醒之间度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斯内普每隔一段时间会叫醒他，喂他吃一点东西喝一点水，这个过程中免不了一些说教，但哈利几乎都没有听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事实如此还是哈利错把梦境当成了现实，卧床的这段时间，斯内普对他的态度简直算是温暖和煦——这听起来有点惊悚，但是意识并不怎么清醒的哈利却觉得这种感觉十分不错。
比起第一天斯内普尽力让他多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哈利逐渐开始退烧的时候，斯内普把他叫醒的频率就越来越高了。他在哈利的怀里塞了一个笔记本电脑，勒令他重复观看前辈们的演出录像，时不时还问他一些动作细节。
虽然哈利知道斯内普是在帮他，免得他因为缺席两天的彩排而到台上忘记动作，但是生病的大脑根本不听他的调度，抱着还在播放录像的电脑就睡着成了哈利一项新技能。
也许斯内普纵容了哈利这种行为，也许是哈利直接昏睡过去了，连斯内普发作都没能吵醒他，总之哈利生病的第二天也被他睡了过去。
第三天早晨哈利被斯内普强行从被窝里拉起来的时候，他甚至完全搞不清楚现在是哪一天了。
“如果你不想去剧院了，那就尽管接着睡。”斯内普低着头注视着他，“你已经退烧了，波特先生，但你却还像个懒惰的乌龟一样缩在自己的床上。”
【剧院】一词一瞬间把哈利的睡意全都赶跑了。
“你是说，剧院吗？”哈利努力揉了揉眼睛，意图确定眼前站着的正是斯内普而不是别人。今天他将平时垂在脸颊两侧的黑发束了起来，这个形象让他的鼻子显得更挺了，颇有王子的气势。
斯内普抱着双臂挑了挑眉，“还是要我通知马尔福先生？”
“不！”哈利一股脑从床上翻下来，动作太急差点摔倒，斯内普还是不出意料地接住了他。
“当心点，年轻人。”斯内普不赞成地皱眉道。
在一阵手忙脚乱的洗漱之后，哈利被斯内普包得十分臃肿，踏上了通往剧院的小径。雪后的场地显得格外寂静，这个时间大多数参加演出的学生们已经到了剧院，所以路上只有哈利和斯内普两人。和斯内普一起这样安静地走在小路上的机会并不算多，通常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是有着明显的距离感，但现在哈利总觉得斯内普开始变得好相处了。
一阵风寒吹来，撩动了哈利乱糟糟的前发，让还没有完全康复的哈利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一个霸道的手将哈利脑袋上的帽子又向下压了压，阻挡了更多寒风侵入他的衣服里。
“你父母来看过你的演出吗？先生？”不知道为什么，哈利很自然地就问出了这有点涉及到隐私的问题。
而斯内普却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注视着小径尽头的剧院，似乎根本没听见哈利的提问一样。
果然还是僭越了吗？哈利在心中胡思乱想着，两人缓慢的脚步声传入耳，却搅得哈利心烦意乱的。
“对不起，打听这些——”
“——他们从没有出席过我的演出。”斯内普迟来的回答打断了哈利的道歉。“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父亲是个酒鬼，他这辈子为我做的最令我感激的事情，就是为我缴纳了这里的学费。”
哈利没有想到这个看似轻松的问题却引出了一个如此沉重的话题。
“我很抱歉。”哈利不由得想起自己对斯内普说的话，当他怒吼着说斯内普根本不懂的时候，是否也刺伤了他呢？哈利不得而知。但是哈利隐约地猜到了斯内普为什么会愿意让他在感冒还没有好全的情况下带他来剧院。
剧院到学校只有几百米的距离，所以哈利并不需要在冰天雪地里走很久，也不用忍受太久和斯内普之间各怀心事的沉默。
演出开始的时间是晚上的7点，这让哈利有机会可以参加最后两次总彩排。虽然缺席了两天的彩排，但是哈利的表现还算令人满意。和女主之间的磨合因为缺席两天的彩排而变得有些困难，但女主是一名个子小巧的大姐姐，甚至在休息的空档还鼓励着有点咳嗽的哈利，这使哈利得到了很大的鼓舞。
期间斯内普为他们两个之间的配合做了一些指导，告诉哈利的站位不能距离女孩太近，这样会让她的重心向后歪斜，同时也不能太远，这样女孩会很难得到支撑。
接着斯内普站在了哈利的位置上为他演示该怎么给予舞伴支撑，这本来是个最正常不过的指导，但是哈利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位年轻的女首席看向斯内普的眼神是闪闪发光的。
一股酸涩的感觉莫名地在哈利的胃部上方泛开。
除此之外，哈利的彩排还算顺利，时间接近晚上7点的时候，外面的观众席上开始逐渐地有观众入座了。哈利安静地站在舞台侧翼候场，而斯内普也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没有离开过，他在哈利的身上披了一件厚厚的呢子大衣，就好像一点寒气就会让他重新烧起来一样。哈利不禁好奇自己的父母是否在观众席上等着他出场，脸上难免露出了激动的表情。
“听着，波特。”音乐响起的时候斯内普把哈利转向自己，“如果你必须要死，那么就等你从舞台上下来再做。”
哈利吸了吸不太通畅的鼻子，做了一个难看的鬼脸——不管对方是否能在这种光线下看清。“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先生。”他回敬道。几分钟的表演并不比他之前参加的比赛更难，也更不会比每年的期末考试更加费体力，哈利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鼻塞会影响到呼吸而导致眩晕。
“记住你的站位，波特先生。”等到哈利出场的时间到了，斯内普最终叮嘱道。
哈利不耐烦地点了点头，但是心里却感谢斯内普可以跟着他一直到现在，他扬起了笑脸，迈入了舞台的灯光之中。
合着略带气势的管乐，踏着贵族孩子们的步伐，哈利与女主和其他孩子们一起完成了这段加洛普舞。比起比赛，他更加享受在人前表演的感觉，当剧院里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的时候，那些跳跃和旋转，都化成了快乐的篇章。
即使鼻塞让哈利有点喘不过气来，他还是完美地撑到了第一幕结束。剧烈的运动和缺氧让哈利退场的时候有点步履蹒跚，光线骤然变暗也让他的眼前变得一片漆黑。脚下不知是被什么绊了一下，随即扑倒在了一个令人安心的怀里。
“抱歉……”还没意识到对方的身份，哈利就下意识地道歉，并迅速想要从对方的怀里出来。
“当心，年轻人。”熟悉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哈利停止了挣扎，只是靠在那个温暖的胸膛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试图缓解眩晕感。而那件保暖用的大衣再次披上了他的肩头。“孩子们不用参加谢幕，我已经通知了你父母第一幕结束之后在门口等，现在跟我去换衣服，然后我送你出去。”
斯内普不由分说地将哈利领回了后台，为他换了平时的衣服，又把那件对于哈利来说显得略长的大衣披在最外面，当他们走出剧院的时候，莉莉和詹姆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哈利！”莉莉第一时间就把哈利抱进了怀里，带着皮手套的手指在哈利的脸上爱惜地轻抚着，“你表现得很棒，儿子。”她赞许道。“听西弗勒斯说，你还在感冒？”
哈利点了点头，扬起了一个内敛的微笑，“但是我觉得好多了，斯内普先生对我很好，如果不是他一直照顾我，我可能会因为发烧错过这场演出的。”
“我早知道，托付给你准没错的，西弗勒斯。”莉莉感激地握了握斯内普的手，然后詹姆也给予了他一个社交性的握手。
“带他回去吧，剩下的感冒药我都装在他的行李里面了，记得按时按量吃药。”
莉莉和詹姆又和斯内普客套了一两句，便带着哈利向剧场外面走去。当他们重新走进了漫天的大雪之中，哈利回过了头。
斯内普逆着光站着，脸上的表情显得有点模糊，晶莹的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像是给那黑色的身影缀上了一些更高级的金光。由于他的毛呢外套此时正披在哈利的身上，让他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比平时更加孤独。
虽然圣诞节对于包括哈利在内的大多数孩子来说是一个和家人团聚的节日，但是斯内普又会怎么度过圣诞节呢？还像平常一样待在学校里，顺便好好享受一番没有学生们烦扰的时光吗？
“圣诞快乐，先生。”哈利冲着那个黑色的人影大喊道。
那身影动了动，“圣诞快乐，波特先生。”哈利听见他宛如大提琴的声音和着剧院里清脆的音乐传来，“假期后见。”
此时哈利又开始期待假期快点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