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哈利也不是不知道，斯内普给他这个承诺的最根本目的。一方面即使是在对同性之间恋情司空见惯的芭蕾舞学校里，一个师生之间的恋情都是不适宜公之于众的。而另一方面，斯内普对哈利的感情真实度仍然存疑，希望他在度过一段冷静期之后像学校里面其他的同龄人一样，拥有一个年纪相仿的交往对象。但是直至哈利升入了毕业班，斯内普依然对他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我真的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可以这么顺利地拿到合同，听前辈们说被格林芭蕾舞团录取的难度是仅次于霍格沃茨剧院芭蕾舞团的。”一个天气晴好的春日，罗恩对哈利和他的女友说道。此刻他们正慵懒地躺在场地的草坪上，进入了最后一年，大家都开始为毕业之后的去向而奔忙，学校的课业反倒轻松了许多。“想到以后可以和赫敏在同一个舞团工作，我便无比地兴奋。”红发男孩的脸颊被春天和煦温暖的阳光晒得红扑扑的。
“我可不希望那会变成现实。”赫敏烦躁地反驳道，相比于罗恩的悠闲，赫敏显得略显神经质，她褐色的卷发被仔细地盘在头上，但由于没有发胶的固定，一些碎发散落在额角。“这就意味着我不能通过霍格沃茨剧院芭蕾舞团的选拔，只得退而求其次。”
“得了吧，赫敏。”罗恩对赫敏的焦躁心情并不在意，大咧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你可是全年级最优秀的女生，你一定会被录取的。你应该像哈利一样有信心——他连一个应聘会都没有去，显然对自己被霍格沃茨剧院录取抱有十足的信心。”
听到好友们谈论到自己的名字，一直处于发呆状态的哈利才回过神来，“我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考上剧院的舞团，只是单纯的不想去别的地方而已。”
“我没有别的意思，兄弟，我知道你是班里最优秀的，但是你难道就不害怕考不进剧院的舞团吗？”罗恩露出了一些担忧的表情，“往届的前辈们都会至少选择一家舞团作为保底。”
赫敏也点点头，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哈利，即使她在女孩里面毋庸置疑是最优秀的，也为自己选了后备的舞团，所以她对哈利现在的决定还是有些担忧的。
“但如果不能留下来，对于我来说就毫无意义。”哈利避开两位好友的眼神，将目光落在面前的草地上，低声咕哝着，“除了这里，我哪也不想去。”
“因为斯内普？”罗恩翻了一个不屑的白眼，“要我说，那个老蝙蝠一定是在玩弄你的感情——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对任何人动心的样子，要知道他还在剧院的舞团里担任首席的时候，追求他的男男女女中不乏有优秀的人，但他从未和其中一人有哪怕一丝暧昧的关系。”
“如果你能把八卦的功夫花在训练上，也不至于仅仅满足于格林舞团。”赫敏的语气听起来就好像是一名严厉的老师一样。
罗恩也立即对于刚才的八卦来源做出了解释以表达对赫敏指责的不满，但哈利却没有将他们的争执听进去，而是再次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
即使不易被其他的师生们察觉，他和斯内普的关系也不再停留于师生——至少哈利是这么认为的。斯内普极其善于伪装，他可以轻松地维持两人表面的关系令所有人感受不出来任何变化，但是哈利已经逐渐习惯了当两人独处的时候，斯内普给予他的一些特殊的关心。
自从那次斯内普对他做出承诺之后，两人便心照不宣地保持着微妙的距离，维系着看似正常的师生关系。但是两个人心中都清楚地知道，他们双方都在静静地等待毕业季的到来，在平静的表象下，蕴藏着蓄势待发的感情。
“波特先生。”低沉的声音从哈利的身后传来，瞬时将他从自己的思想世界拉了出来，一旁拌嘴的年轻情侣也随着冰冷的气场停止了争执。
哈利绷紧了后背，他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但是此刻他最不想被斯内普找上门。他僵硬地坐在草地上，竟觉得原本夹杂着些许暖意的微风此刻却变得冰冷刺骨。
“跟我来。”斯内普对哈利的内心活动好像完全不在意一般，仅仅留下一个简短的命令就转身向室内的方向走去。
哈利抬眼求助地看了看两位好友，但他们也只能给予哈利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最终哈利只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犹豫不决地从清新柔软的草地上站起身，踌躇了一阵之后一点也不情愿地迈开步子远远地跟在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斯内普身后。
两人保持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在铺着地毯走廊上，斯内普没有回头看哈利，也没有放慢脚步等他跟上，就好像笃定哈利会听从他的命令跟随他一样。
不多久，他们来到了斯内普的办公室门前，斯内普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偏了偏头示意哈利进去。
对于在隔壁的小房间住过一段时间的哈利来说，这间办公室并不算陌生，斯内普是一个极其单调而死板的人，他的办公室也不例外，除了一些个人必需品，和一张斯内普早年的黑白舞台照，这间办公室里并没有多余的装饰。
“坐。”就在哈利站在房间中间快要感到不知所措的时候，斯内普已经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并示意哈利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哈利咕哝出了一个含糊不清的道谢，在身旁的那张红色绒面扶手椅里落了座，他抬起眼，悄悄地屏住呼吸等待斯内普开口。
“说说你的计划，波特先生。”斯内普在桌子上的一摞资料中一边翻找着一边问道。
“抱歉，先生？”
“你将来的工作计划，波特先生。”斯内普解释道，随后他从面前的一摞资料中抽出一张纸，确认了一下抬头的名字之后递到哈利面前。
那是一张推荐表，上面写着的是哈利的名字，而应聘志愿的一栏却是空白。
“格林芭蕾舞团的招聘会已经结束了，但是你还是没有向学校申请推荐表。”斯内普指了指哈利面前的那张纸，“没有学校的推荐表，会让你在应聘的过程中失去竞争力。”
哈利对斯内普的话不置可否，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张推荐表的一角，虽然斯内普停下来显然是在等哈利对此做出解释，但是哈利还是保持着沉默。
“你打算去读大学？”没有等到哈利解释的斯内普再次开口轻声问道。
哈利摇了摇头。
“那么告诉我你的计划。”斯内普追问道，“距离毕业已经没有几个月了，全英国的芭蕾舞团几乎已经招收完毕了，可你却还没有任何的行动。”
“除了霍格沃茨。”哈利垂着眼睛情绪平静地答道。
这次换作斯内普沉默了，话题至此斯内普一定知道了哈利的意图——他除了霍格沃茨剧院的舞团哪里都不打算去。
“你知道竞争的激烈程度，波特先生。”
哈利点点头，每年霍格沃茨舞团只招两男两女四名芭蕾舞演员，而面向的范围却是全世界顶尖的毕业生，虽然哈利在班级里的成绩还算优秀，但德拉科一直以来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竞争对手。
“如果你没有被霍格沃茨录取，你会错过今年的招聘季。”斯内普的声线有些紧绷，以哈利对他的了解，他知道斯内普对自己的做法并不赞成。“在你之前有很多优秀的学生，他们都不会选择孤注一掷——在此之前获得多个录用通常是明智的选择。”
“我不想去别的地方，先生。”一想到要离开斯内普，他便不由得难过起来，哪怕是在一个城市，哈利也不愿意。
“那如果你没有被剧院的舞团录取，你将作何打算？”
哈利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也许我可以在学校里做一些简单的清扫工作——”
“波特！”男人厉声打断了哈利，这使哈利后背上的肌肉再次本能地绷紧了，“抬起头来看着我。”
哈利扁了扁嘴，不情愿地抬起了视线，迎上了闪着不悦光芒的黑眸。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男人训斥道，“是什么让你可以拿自己的前途当儿戏？！”
哈利早已预料到斯内普得知了他的想法一定会训斥他，但是他还是难以接受斯内普的语气和措辞——就好像他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一样，要知道他已经正式成年了。“这与你无关，先生。”哈利冒着被对方从椅子上揪起领子按在桌面上教训的风险反驳道，“我已经成年了，你不能总用那种对待小孩子的态度对待我。”
“如果你正如你所说的是个理智的成年人，那么你至少得做出一些符合你年龄的事情才是。”斯内普指了指哈利面前的那张推荐表，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停止你幼稚的行为，否则我会认为你的心智还不够成熟到我履行之前的诺言。”
“你不能！”斯内普的威胁果然起效，哈利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决定都为了等待斯内普兑现他之前的承诺，以至于他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无论如何，我绝对不可以接受你食言！”哈利情绪激动地叫道，“关于这件事我已经下定主意了，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会改变。”
似乎想要证明自己的决心一般，哈利挺起了胸膛，更加正面地迎上了斯内普的视线。
可是斯内普没有像哈利所预想的一样大发雷霆并采取他多年来十分擅长的强硬手段，相反地——微暖的浅金色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斯内普的一边侧脸上，些许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他的黑眸里也映着些许光亮，在一阵沉默的对视之后，男人的态度略微有些软化，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对你的态度感到失望，波特先生。”斯内普理了理面前的资料，并伸手拿回刚才递给哈利的那一份，他的语气平淡而冷漠，却像无数根细针一样刺得哈利的心脏生疼。“我承认你很优秀，但是今天的对话让我不得不认识到，你终究还是一个做事不考虑后果的年轻人。两年来我一直期待你可以成长为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优秀年轻人，而你却丝毫没有进步。”
“先生……？”哈利不安地开口，却被斯内普一个手势制止了。
“你的人生从来就不应该依附着某人过活——无论是你富有的父亲还是我，无论你想要什么，成为一名自立的成年人都是最基本的。”斯内普看似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不，我不会因为这种事对你采取强硬措施，你的未来当然由你自己决定，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试图对你讲道理。现在，你可以走了。”
这是哈利没有想到的结果，他做好了斯内普会训斥他甚至责打他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他却用这种方式结束了两人之间的对话。一时间哈利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斯内普的一番话惊醒了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哈利，在这之前他只是一心想要留在斯内普的身边，也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事业和前程。也许正如斯内普所说，他在潜意识里还想着要在毕业之后仍然依附于斯内普生活，与其他芭蕾舞学院的学生不同的是，从入学以来就获得来自于长辈的特殊关注的哈利，在自立的方面确实有些欠缺。
意识到这一点的哈利突然感觉到坐立难安，虽然此时他垂着视线，但他能明显感受到，斯内普正在注视着自己，似乎在等哈利给出答案。
“……我可以拿回那张推荐表吗？先生？”最终哈利鼓起勇气轻声问道。忐忑地抬起目光，发现斯内普一直紧锁着的眉头这才开始有了些许的舒展。
随同那张推荐表一起被递回来的是一支黑色的签字笔和另外两张招聘通知，“你错过了很多优秀的舞团，但近期还是有一些值得注意的招聘会，到晚饭之前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慎重考虑之后再做出选择。”
哈利看了看手中的资料，又抬头看了看斯内普，对方的表情还像哈利第一次在校园里见到他的时候那样严肃，但是哈利却感受到了完全不同的态度——就像斯内普所说的，他似乎正在将哈利当作一个成年人来看待，这种想法让哈利的心底升起一股踏实感。
哈利下意识地轻轻咬住斯内普借给他的签字笔末端，略微皱起眉头，看着资料上面的招聘信息。“我真的必须要在这里面选择一个吗？”他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如果我真的去了这里，我父母一定会很失望。”
“这怨不得别人，波特先生。”斯内普隔着桌子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得为你自己不负责任的行为买单。但这只是一个保险的选择，如果你不希望到苏格兰或者更北的地方去工作，那么我建议你加倍努力地准备剧院舞团的应聘考试。”
哈利叹了口气，飞快地在表格里填写着，“我会证明给你看，今天的一切都是多此一举的。”他的笔尖在句尾重重地落点，然后他将推荐表和手中的笔再次递还给了斯内普。
“即使你好运爆发被剧院舞团所录取，我也不认为这是一件无意义的事情。”斯内普一边平静地回应，一边在导师评语的栏目中写下自己的推荐语，相比于哈利略显凌乱的字体，斯内普的字体严谨而工整。当表格再次被递到哈利的手中，哈利难得地看到斯内普在上面给予了自己极高的评价。“祝你好运，波特先生。”
